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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花儿乐队][蝈大]boommmmm7

(七)

凌晨四点三十五分。

张伟的手机在昨天那场混乱中落在了沙发底下,郭阳费力地掏出来,划开,入目是五个未接来电,全来自“J”。

瞥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张伟,郭阳轻描淡写地将联系人“J”删除。他能肯定“J”是王嘉尔。张伟设置联系人是一贯的天马行空,“英雄之汗脚”是石醒宇,王文博得了“腰间盘”的名号,各类外号与字母闹哄哄地挤作一堆,只“郭阳”两字画风不同,珍而重之地安置在中间,是很明显的差别待遇。

郭阳每看到,都要为这差别待遇愉快一下。

这回的愉快比较短暂,他时间不多。

鸡蛋羹里的药量不很足,或许能维持到晌午,或许不能。他得赶在张伟醒来之前回趟新风。

郭阳的手指悬在张伟额头上方,抑制住了拨弄他汗湿额发的冲动。

新风这俩字,是成就也是毁灭,这二者对他来说实际上都不甚明显,于张伟却不同。这地方,他乐意来来去去多几趟,脱几层皮也成,只要让张伟远离,只要别触碰到旧日伤疤,只要别让他疼。

张伟鼻头微红,像沉醉于什么美梦,满足地嘟哝了一声。

 

新风这些年变动颇大,二分部和总部地址都是扑朔迷离,若不是郭阳一直私下里关注着,怕是要转蒙。变动的不仅是地址,新风的规模与势力也逐年萎缩。比作什么企业的话——郭阳在气味古怪的走廊里独行,不着调地想——大概就是那种“江南皮革厂倒闭了!老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!”的类型。

夏日天长夜短,凌晨五点已是天光大亮,但郭阳所在的建筑物是晦暗的,并非不透光,只是几线光也挑不开那层颓败的死气。

这与记忆中的新风截然不同。

当初新风就是郭阳张伟几个人的住所,换个温情些的方式来表述,就是家,那环境自然不是多么豪华明亮,但总是充满生机的,有张伟的碎嘴打岔和少年们的汗味儿。

郭阳既感慨又嘲讽地笑了笑,不由自主地替张伟感到一种报复性的快意。

 

Jet在主控制室里候着,头顶地中海依旧,沉闷的腔调依旧,脸上倒没带多少故人相逢的感触。

郭阳迈进去,头一眼瞥见了天花板斜上方老化的废弃线路,张裂出墙面,像蛛网偶然暴露一角;第二眼他盯住了Jet,那家伙眯着眼抚摸着肚子,正是一只漫不经心的肥蜘蛛。

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下,郭阳捂住冰凉的金属把手,待体温传过去,他也开了腔:“黑渔网死了整四年,要让我说,我不信它还能活。”

Jet十分做作地“嗯?”了声,开始支着胳膊轮刮眼眶。

郭阳又让这个动作勾起来一些回忆——Jet很热爱刮眼眶,当初郭阳从新风接张伟走的时候,他直直戳着,神经病一样端着胳膊做完了一整节眼保健操,那时郭阳恰好回头望了一眼,正对上他始终遮掩着的一抹泪光。

“它真能死灰复燃,那也和新风、和我们半点关系没有。”郭阳抬眼,由对方发量稀少的头顶扫视到鼓囊囊衬衣里的胸口,“谁想把张伟裹进来,真是找死。”

Jet一激灵,差点自戳双目:“你讲点道理!他掺和上GOT这边还没言语,你倒跑过来兴师问罪!”

“郭阳啊郭阳,‘你们’啊‘我们’的,分得真清楚。”

郭阳不搭话,只是跟他对视,半晌慢悠悠语带嘲讽地回他一句:“不清不楚的,张伟还有命再挨仨枪子儿?”

Jet语塞,将手老老实实搁回桌面,叹了口悠长的气。咄咄逼人褪下去,老态尽显。

 

张伟当年让郭阳从新风带回去时,哽着半口气,含着半口血,整个人也就靠这些撑着。付翀不露面,只有Jet拿节可笑的眼保健操为这小晚辈践行。

郭阳手上浸满了张伟的冷汗,就不敢再碰着那些细碎小伤,怕他疼。石醒宇在一旁高高大大地挺着,抱着张伟走,像座濒临爆炸的炮塔,王文博在另一边抽抽噎噎地哭。

四人走,只郭阳一人肯回个头,也只是一眼掠过,不包含什么留恋或告别的意思。

 

“张伟那时候特别伤心,太伤心了。”郭阳皱了皱眉,“石醒宇整天整天哄他,说要改天来炸了新风——哎,别紧张,他早忘了——他们不知道张伟为什么这么伤心。”

“叔,你知道吗?”

Jet盯着自己短粗的手指,他也曾手把手教过张伟。他手不大,张伟手还要小,还细,还白,像属于女孩儿的,又总是汗津津地不安分。

“新风把他当个弃子扔了,还要踩上几脚再扔,他伤心。也不至于伤心得要了命。张伟是不敢相信你们办的恶心事儿。”郭阳探身过去,声音放得很轻,“黑渔网是个什么东西?新风和这东西勾搭上?你们不怕做噩梦吧。张伟总做噩梦,到现在,看见四五岁的白人小女孩儿都要往我身后躲。”

Jet声音却比郭阳还轻:“我也有女儿了,今年三岁。”

“黄种人大概要便宜一些。祝您家小闺女好运。”郭阳说。

桌面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Jet只完成了拍案而起的前半部分,之后便颓然坐回去。

他眼前铺陈的都是直白的罪恶,不加掩饰,网络后隐藏的人以此为乐,神色痴迷。十块是炫辣鸡腿堡,能让张伟开心一阵。一百块是十天份的炫辣鸡腿堡。一千块是一条稚嫩新鲜的小腿,几秒钟内脱离人体,断口参差,鲜血淋漓,激起四面八方的欢呼,与地狱中魔鬼的啸叫并无不同。这种事,耳闻都要不寒而栗,张伟眼见自然受不了。

“你们还是,还是很宠他。”Jet苦笑,“要不是他那股劲儿,花儿的名号也不会这么响。天真却不是好事,你们早晚要被他拖下水。”

“是吧。我天天搁水里泡着,都会游泳了。”

Jet做出个无奈的表情,“黑渔网确实在一步步恢复,自一年前开始。”

“而我们,到今天为止,盯了黑渔网三个月零十四天,竟然在做张伟曾经做的,哈哈,也算是个伟大使命。”

郭阳又摆出嘲讽脸:“赎罪?”

“挣钱。”

“哎。”郭阳拍拍手,“这就对喽。”

Jet手指在桌面敲了敲,再开口声音是低哑的:“郭阳,你有你的信息途径,甚至要比新风广。但你不见得能完全掌控张伟。他在三天前入侵了新风的防护域,他是有能力消除痕迹的,但他没有。”

郭阳抬抬眼皮,“哦,就是那个‘比国产玄幻剧还五毛特效的防护网’?——张伟说的,不代表本人意见。”

“这算是小朋友的挑衅还是开战信号,你猜。”

“也可能是他早晨儿饭吃得不顺心,发烦,就忘了。叔,你也知道他有多不着调。”郭阳笑眯眯地,像在谈论自家孩子的小测分数。

“这么说吧,暂且不论GOT搅浑水是为什么。一边是积怨已久的老东家,一边是死灰复燃的暗网——这把灰还是他几年前烧出来的,他会选哪一边?”

 

“我选油条。”

郭阳像是屁股下安了弹簧,“噌”地一下弹起来回身。

 

张伟竟凭空出现在门边。

他捏着个空纸袋子没骨头似的靠在墙上,嘴唇油乎乎地一张,打了个饱嗝,“你那个药啊,郭阳,忒味儿,这搁多少肉末儿我也能尝出来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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