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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花儿乐队][蝈大]boommmmm6

（六）

变戏法似的，地上睡去，床上醒来。

郭阳这儿的床单被罩都是贱兮兮的米黄绣暗花，像随时要有个女主人曲线优美地卧在上边儿看杂志。张伟烦这文艺色调，某天就往上放了个花花绿绿咧着大嘴的海绵宝宝。但弄巧成拙，未对整体产生破坏效果，倒更像是女主人新添了小宝宝。

张伟醒过来，喉咙火烧火燎，眼皮沉重得撕不开。一大块毛巾饱含水分却又不至于流出，像块沉重的大膏药糊在他额头。郭阳的呼吸拂在他脸侧，又缓又凉。

“你发烧了。”

张伟撇撇嘴，感受了一下鼻孔中喷出来的热气儿：“顶多三十七度八。”

“三十八。”郭阳像闲得慌，用手指捻弄他耳垂玩儿。

张伟不耐烦地拨开他，“去去去，玩儿你自个儿去。昨可没那么容易翻篇儿！”

“哎哟，您说吧，是跪榴莲还是跪遥控器还是背着您做俯卧撑。算了，俯卧撑还是算了，最近渐老。”

听着郭阳跟这岔，张伟知道他是缓得差不多了。说来真心酸，被按瓷砖上狠操一晚上还着凉的是他，还得关心施暴者的心理健康。

“强奸犯得枪毙。”

郭阳往上一窜，妥帖地压在张伟身上，鼻子对鼻子嘴对嘴，这姿势骂街都像调情。“奸了好些年，现在才枪毙？”

“枪毙俩小时。”

郭阳呲着一排亮闪闪的牙笑，用鼻尖蹭蹭张伟的。张伟看见那牙心里一寒，条件反射地脖子疼。

“不用枪毙了，咱咱咱能打个商量吗，做的时候能不装疯狗吗？”

郭阳冷不丁瞪圆了眼，发神经地“汪汪”两声，有九成像，把张伟逗乐了。

他翻身起来，在那个巧夺天工的牙印子上嘬了一口，愉快地一路“汪汪”着赤脚溜达去厨房，做午饭，张伟则继续在床上打着滚儿仰脑袋哈哈大笑，笑得床垫颤颤悠悠。

清粥咸菜鸡蛋羹。郭阳细细切着葱末，要给鸡蛋羹添一些滋味。他口腔中仍像是萦绕着张伟的血气，是不讨厌的铁锈味，甜的。

七八岁的郭阳在天寒地冻时候舔过铁的门把手，觉出来那种奇异的甜味，随后舌头便死死粘上，扯不下来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。甜味是邪性的，郭阳笃定这甜味不为大家共有，或许每个人都能尝出不同来，有的人“呸”一下，嫌弃，而郭阳喜欢。张伟的血，郭阳也喜欢，他也笃定这血的腥甜是邪性的，非得像他这样执念深重的才能尝出来。

张伟似乎终于起床了，乱七八糟哼着的歌声伴着拖沓脚步声缓慢逼近，近到郭阳身体右侧，百无聊赖地换了个调子。

他为了好玩儿，还仰着脑袋演杂技似的顶着那块毛巾。郭阳腾出只手摸了摸，触手半湿不干，已经起不到降温作用，就一把扯下来。

“哎哟，清汤寡水的。”张伟在旁边故意嗲兮兮地找茬儿。

郭阳把第二碗鸡蛋羹端出来，“烧退了再说别的。”

“内个，我昨儿烧晕乎了，是不是答应你什么事儿？”

筷笼子里空了，上回张伟在他家做烧烤玩儿，把筷子全烤糊成黑碳条了。郭阳叹口气，撅着屁股翻找那套备用的。

“你答应了。而且你是凌晨开始发烧的，昨儿清醒着呢。”

张伟顺手偷了块咸菜干嚼，小声说：“那那那也让你操晕乎了，还挑那个地儿，卧，下下撞沙发，都撞成脑震荡了。”

郭阳一副居家好男人派头，在格子桌布上绣花似的摆上两人份的粥菜，看着还挺有卖相。张伟住嘴开吃，专心吸溜那碗特意加了肉末海米小葱花的鸡蛋羹。

鸡蛋羹嫩滑，吃得张伟飘飘欲仙眯着眼像只懒猫，抽空还要默念台词，生怕忘了正事。

“杰克森这事儿，简单，用不着你插手，更用不着扯上那俩没脑子的。咬咬咬咬人狗不叫，响狗不咬人，杀鸡焉用大藏獒，你说对不对！”张伟吃个半饱，一抹嘴开始胡乱煽乎。

郭阳又笑。

张伟捂着脖子大喊：“成了您！我全招！”

活像在挤牙膏，张伟吭哧吭哧吃了半袋子蜜桔才交代了原委。他所言不虚，事儿简单，无需露面，运气好敲敲键盘便齐活。但张伟无意探到“敌方”面目，那可再熟悉不过了——这帮人的老东家。

郭阳挑着眉毛看他，那意思是付翀老师出事儿，你不跑人跟前蹦迪摔炮放飞自我就不赖了，哪来的菩萨心肠来帮衬着。

“那个……前阵子偶尔，这不偶尔联系一下，小华一帮让揪了把柄，刚回新风。兄弟义气兄弟义气。”

“屁话。”

仔细从张伟的碎嘴里理出张错综复杂的网络，郭阳感觉不安。王嘉尔那几个狠的，新风的一堆流氓，加上隐约浮现的暗处黑影，能汇集出个什么来？倒是前阵子付翀散出来的消息拼接上了，合情合理。

“是浑水，你都非要蹚一蹚，搅得更浑——你要看他们糟烂下去。”

张伟斜他一眼，像是看个精神病，“这才屁话，麻烦事儿，又没钱，我我我才不干。”

郭阳看张伟眼眶泛着红，像是又疲了，就不再说什么，拽他再睡一觉养养神。

怀里的身体还是温度偏高，郭阳死死搂着张伟，身体贴近到一定程度便透过皮肉什么都能感知。他能听见张伟骨骼里的不安分在隆隆作响，血液中的自毁倾向流淌，清脆利落类似兵刃相接。它们合奏，嚣张至极，夺走谁都是易如反掌。

外壳却是很安静的，张伟睡着了。剥离开懒散痞气与吊儿郎当，他沉睡的模样天真，如同少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