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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花儿乐队][蝈大]第一次见鬼7

（七）

郭阳始终是回避这个问题的。

问一个鬼“你是怎么死的？”，听起来像周星星电影里边儿的无厘头情节，实际上，是多残忍啊。你是怎么失去呼吸的？你是怎么一分一秒败给光阴，被爱你的人遗忘的？你这么活泼闹腾，贫嘴又馋嘴，是怎么安静地窝在房间一隅，度过那样滞重可怕的十年呢？

张伟呆了一下，迟疑着松开揽住郭阳脖子的手臂。

郭阳的确是刚刚吓懵了，这时候看见抿住嘴的安静的张伟，才发觉自己压抑许久的问题已经暴露在一人一鬼面前。

“我啊……”张伟垂下头，眉眼鼻尖都让让刘海遮了大半，“就一不留神，一不留神就就就给挂了。具体的，具体的那个血赤呼啦的，哎哟多要命啊真是，你也……”

“以后我陪着你。”郭阳说。

“其实吧，也不是真的多想知道这个。我就是，想多知道你一点儿。”郭阳脸上有张伟熟悉的表情，那表情通常代表着培根、鸡腿堡、小夜灯、温暖的被子与手掌、或者一把旧吉他，“以后我会陪着你。”

张伟没抬头，习惯性地蹭蹭眼——没什么好擦的，鬼又没眼泪。然后他把自己的重量全砸进郭阳的怀抱里，搞得那人“卧槽”了一声险些栽倒地上。他埋进郭阳的怀里嚎啕，没眼泪，就干嚎，撕心裂肺的。

窗外夕阳斜，渐黄昏，仔细说来算真正的逢魔时刻之鬼哭狼嚎，挺吓人的。

郭阳揽着张伟，揉着他的脑袋瓜，反过来给他胡撸胡撸瓢儿。过了挺久，张伟嚎烦了，从郭阳胸口把自己费劲地拔出来，盯着那一片皱巴巴但很干燥的布料发愣。

“郭阳你怎么这么好啊。”

收集到一张好人卡的郭阳感觉哪里不对。张伟语气既欢欣又伤心，他简直觉得自己耳朵让几天演出震坏了出了问题。再看那小鬼的表情，特别反常的平静淡然，那简直不像他了。

“那个，你这意思是，是想跟我搞对象对吧？”张伟口齿清晰地问。

郭阳感觉脸挺丢人的腾的一下烧了起来，刚那么一腔深情攻势强劲，张伟这一句话就完了蛋了。他咬咬牙，蹦出非常响亮的一个字：“对！”

张伟愣了半晌，一下子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
“那那那、那那我就很开心了。”

郭阳看着他，短睫毛弯眼睛尖下巴不太齐的一排牙，那是已经挺熟悉的一张脸，五官凑出非常灿烂快乐的笑颜。

他的开心里还是夹带着伤感。郭阳捏捏他的后脖颈，没戳穿。

于是房东组织的一场封建迷信活动让郭阳意外拥有了个男朋友，挺不错挺不错。

小男朋友对一切好奇，开始尝试跟郭阳打啵儿，热情地拿软绵绵的嘴唇当猪拱子使，到处乱蹭。

郭阳挺无奈地抬手抵住扎人的大脑袋，“哎，别闹啊你。张伟！别闹！你是狗啊？”

张伟一抬脑袋，小耷拉眼里简直波光闪闪，他再一笑，眼波升级成两弯明媚的月牙泉，干净中带点无伤大雅的恶劣，叫人招架不住。

“行吧，啃吧。”郭阳脱力地往沙发上一仰。

张伟凑过去接着拱。

郭阳自觉日子过得很不错，除了张伟那点伤感偶尔露头。他挺理解的，个孩子那么早就没了，还不许人家难受了？张伟别扭，之前要装，现在已经是他对象了，不对着他装也是好事。

他有了对象，也有了很强大的动力，立志多赚钱再给张伟攒起来个好吉他。这算不得很远大的志向，但对郭阳来说头等重要——吉他能让张伟快乐。

郭阳是没问过“哎张伟吉他跟培根你更喜欢哪个啊”这种问题，在他看来这简直跟媳妇老妈掉河里先救谁一样傻逼。再说，他估摸着，张伟一定会选抱着吉他吃培根。

张伟宝贝那把破吉他，还热衷于翻郭阳的书箱子和旧磁带。折腾出一本跟音乐有关的——有的时候是谱子，有的时候是杂志，偶尔还有郭阳的手抄歌词——就小心翼翼一页一页翻着看，拿短短的手指头拂去浮尘，眼角垂着，很安静很乖，像守着什么珍奇宝物。

音乐台霸占了电视机，郭阳设的。张伟喜欢听歌儿，什么都听，从京韵大鼓到旋死都能让他如痴如醉。郭阳一炫他的贝斯张伟就咋呼着夸帅，百试不爽，且完全出自那小鬼真心。

挺幸福的，幸福容易滋长贪心。

郭阳跨过门槛时总要叹气，他真想把张伟叠吧叠吧塞进旅行包里，带他冲出去，看看广阔世界。哪怕是一场演出呢？张伟喜欢热闹。山呼海啸似的热情观众，蒸腾的热气交织成雾，他会始终站在台上冲张伟笑。他得多么开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