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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花儿乐队][蝈大]第一次见鬼2

(二)

郭阳感觉自己的人生越发魔幻,魔幻的人生让他的腰背更疼。

他跟那小鬼和平地面对面坐着,他坐凳子,小鬼摇晃着腿坐饭桌,旁边就是一块油渍,今儿中午的烧茄子。

小鬼叫张伟,拖着撒娇似的很好听的腔调特别强调了是“大张伟”。郭阳从他炸着的头发尖一路端详到小小的喉结,也没看出怎么个大法,心里决定还是叫张伟。张伟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睛像两汪活泉水,盯着他瞅,他心里一颤,莫名妥协——大就大吧。

 

“嗨,大张伟啊……”自我介绍之后,郭阳慢条斯理地开腔,然后哽住了。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话题。你怎么死的?怎么就英年早逝了?哎你为什么穿着睡衣啊?这聊天方面,真是人鬼殊途。

好在少年鬼抽抽鼻子像小狗似的嗅着空气,没头没脑问出一句:“这什么味儿?红烧肉!”

“哪来肉啊,可能是中午的烧茄子。”郭阳看了看窗户,果然是忘了开窗放味,“你馋啊?鬼吃东西吗?……不是,主要是碰的着东西吗?”

大张伟皱着鼻子有点恼,拽着郭阳的手就呼自己脑袋瓜,“怎么就、怎么就碰不着了啊?你说你碰不碰得着我?这人见识短浅的啊,没看聊斋?呼喽一下穿过去那个秀才怎么跟女鬼谈恋爱?”

 

郭阳只是被他嘴炮搞得一愣,手就被拽着覆上了少年的头顶,柔软又有点毛刺刺的,手滑下来又蹭着脸,是细腻冰凉的,只缺少了点生机勃勃的温度。

 

“那就是能吃?”郭阳咳了声,把手撤回来。

大张伟把两道眉毛耷拉成八点二十,“吃也行,不吃也行。不好吃的还不如不吃,纯看自个儿心情,又不至于饿得再死一回,吃也就是尝尝味道,嗯,吃不吃都成。”

 

大张伟那对小眼睛突然放射出羞涩而灿烂的光:“其实是想说——郭阳,我想吃炫辣鸡腿堡。”

 

郭阳的魔幻人生还愈发贫困,因为他还得给个来历不明的小鬼跑麦当劳买汉堡,且“小鬼”并非昵称,是货真价实的小鬼。

 

麦当劳离得不近,也不顺,他下了工再跑到麦当劳爷爷那儿是绕了个大远,事实上犯不着。郭阳自觉犯不着,又觉得他和大张伟真是非亲非故,干什么跟个鬼那儿学雷锋?但想起来张伟,就又不由自主想起来那个机灵模样,弯弯的脊椎下面那双弯弯的短腿就也不由自主地往麦当劳里跑。说起来也是很魔怔。

 

郭阳偏头看了看手里提着的小纸袋子,这是一个礼拜内的第四个炫辣鸡腿堡。他觉得鬼吃多了这玩意大概也不好,不健康。然而不好也是有限的,那孩子说得对,怎么也不会再死回,想吃就吃呗。想着想着他恨不得折回去再买仨。

当然最后也没实施,他这天凌晨两点才完事儿,实在是晚了些,大张伟肯定得着急,保不齐要演午夜惊魂来吓唬他出气。

 

他就提着个袋子急匆匆地往那片旧房跑,刚进胡同口就不幸地被人截胡了。

 

郭阳在的酒吧叫乱码,不是“乱吗”,是电脑上祸祸的乱码。当然真要问乱不乱,那十个人里有九个半都得斩钉截铁地答句“乱!”。鼓着个包子脸的郭大爷在乱码里养活自己独善其身,也确实善不了太全面,那种地方并非你不惹事就不会惹上事的。

郭大爷看着眼前举着棍子的几个人,明白自己惹上事了。

 

打头戴棒球帽的小伙子拿下巴颏指他,很桀骜地哼哼:“你他妈知道自己占了谁的位置吗?”

郭阳想起来这几天新顶的那几场演出,好像那团是新踢了贝斯,心下知道这几个人是替谁来的,也知道今晚免不了这场揍了。

他不着痕迹地往堆着碎砖头的那侧路靠了靠,说:“狗吧。”

 

引线点燃,几个人抡着棍子包抄过来,郭阳捡了块砖头尽量往边上闪。郭大爷人嫩心善瑜伽达人,但也会打架——当然战斗力确实是不高,一对多更绝无胜算。他逮着机会拍了几下,都偏,没什么杀伤力,反倒自己胳膊肩膀挨了几下狠的,人七手八脚围上来,乱踹乱摁的,眼瞅着就要跪了。

手臂上文刺青的一人高高扬起棍子,郭阳下意识闭眼,想着抡脑袋也别抡脊椎。

 

“打打杀杀的,嘿嘿嘿。”热火朝天的群架现场冷不丁插进去脆生生的笑。

 

刺青不耐烦地一回头,看见个白衣人,“你他妈别多管闲——啊!!没、没、没……”

他瞬间脸色发青,额头上蹦青筋:“没、没脸!鬼啊!!”

众人哆嗦着回头,几双眼睛一起见证了一件白卫衣伴随着少年人活泼的笑在夜色中飘。

 

“卧、卧槽,鬼!!鬼啊!!”一帮人比揍郭阳还齐心地屁滚尿流往胡同外跑,一路哭天嚷地十分之扰民。

 

待人走了,郭阳才费劲地爬起来,捡起手边压扁的汉堡,对着白卫衣咧嘴笑得很温柔:“哎,今儿是回来晚了,等不及就给出来了?”

白卫衣没再出声,也不飘了,就孤零零在黑暗中晾着。

郭阳觉得这是大张伟在耍小孩儿脾气了,踉跄着走过去想哄一哄,走近了才发现少年没藏着——但也仅剩下个模模糊糊的形体轮廓,离近了也看不见眉眼,那轮廓还在颤,看起来很痛苦。

 

风一吹,卫衣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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